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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 VIVAIA 创始人:像做 iPhone 一样做女鞋,找准需求、刻意迭代

初创公司如何在成熟女鞋行业突围,打造全球品牌。

2025年7月,六七个人围坐在广东东莞一间明亮的工作室里,讨论怎么改进一双低跟女鞋的搭扣。他们所在的公司斯达领科分别在2020年和2021年拿到数亿元融资,主要投资人包括红杉中国、字节跳动、天图资本和大钲资本等,主品牌VIVAIA网站月访客数量超过400万。

一位短发试鞋师站在工作台上。“我觉得(扣带)放在不那么靠后的位置会比较好看。”她曾是美国轻奢品牌的试鞋师。据VIVAIA技术经理,专业试鞋师需要在踏进鞋的五秒内清楚感知鞋子的着力点、后跟包裹性和扣带位置等细节,有对舒适的极致感受能力。

“有没有可能织一个扣襻出来?中国传统工艺不是有一种可调节的八字扣,可以一边扣在稍前的位置,一边扣在靠后的位置。”拥有20多年鞋履行业经验的供应链总监Marina提出。她解释可调节设计是为了适配更多脚型,减少不合脚导致的退货浪费。她在讨论中反复强调“平衡功能和美感”。

Jeff坐在人群后面的办公椅上看着他们。在美国读大一那年,他就在Ebay和Amazon上开店、卖手机配件。后来,他和朋友创立的背包品牌Nordace一年卖出数亿元。六年前,他加入斯达领科,创立VIVAIA,同事们叫他品牌的“造梦师”。

“我想卖掉Ebay、Amazon的店才发现,没有品牌的公司其实不怎么值钱。”Jeff向我们回忆,“一个品牌就像一个容器,过去好的、坏的东西都能放在容器里、成就这个品牌。我想有一个自己的品牌。”

2019年,波兰,在Facebook组织的一场中欧市场考察会上,酒后微醺的Jeff正和同伴高声谈论。刘新循声而来,和Jeff聊起彼此的经历。“当时觉得他好牛,有1000个独立站。他也觉得我好牛——只有1个!”Jeff说。

左:斯达领科CEO刘新,右:VIVAIA品牌创始人Jeff

刘新是中国最早一批做跨境投放生意的人。2008年,刘新所在大学的食堂放着淘宝广告,电子商务专业的他意识到一个新的时代来了。他自学投流生意经,帮海外客户在Google、Facebook上做投放,最好的时候一年能有1000多万元利润。遇到Jeff那年,从服饰到电子产品,刘新“什么都卖过了”,想做一个大品牌。

刘新和Jeff达成共识,“中国有全世界最完备的供应链”。他们打算借助国内供应链,自建产品和品牌。

VIVAIA是Jeff加入斯达领科的第一个项目。当时,他观察到有200多双鞋的妻子要带创可贴出门。“女生已经习惯了好看的鞋就是磨脚的,但这是不对的。舒适应该在做鞋考虑的维度里。”他决定要做兼顾舒适和美观的鞋子,还希望能用环保材料。

VIVAIA每双鞋面重量可达130克甚至更轻,平均使用约6个回收塑料瓶。

距离工作室5分钟车程外,是VIVAIA最大的合作编织鞋面工厂。这家工厂接下了品牌的第一批鞋:只有50双。当时Jeff反复劝厂长:“先做个几十双试试吧。”现在,这家工厂承担VIVAIA一半的产能,一年生产150万双。

近一千平米的厂房整齐地立着200多台编织机器,一台机器上千根针,飞速上下往复,把纱线编织成鞋面。隔壁是熨烫厂,工人拿熨斗烫平鞋面,形状才能固定、变得标准。厂长站在工人边上,她虽然抱怨VIVAIA总带给她“高难度”的任务,但也高兴品牌反过来提高工厂生产能力。

“VIVAIA对开发技术的掌控力比较强,如果今天一家工厂配合产能有限,我们可以快速转移技术资料,确保另一家工厂快速高效生产。”Marina说,“这是我们的核心技术资产。将供应链转化为可编程的‘云产能’,通过技术资产轻量化实现‘哪里能产,就去哪里’。这种模式尤其适合DTC品牌应对不确定性市场。”(左右滑动查看)。

Jeff希望VIVAIA使用的环保纱线是可追溯的,他选择全球最大的再生纤维供应商之一UNIFI供应材料。这家科技公司将回收的废弃塑料瓶转化为可持续纤维材料,也是耐克和亚瑟士的供应商。塑料瓶被收集、清洁、切割并挤出制成纱线,再被制成鞋面。

可女鞋天然有自己的框架,做一双舒适的女鞋难度大。为此VIVAIA花大成本招人,从奢侈品和传统鞋业招来经验10年以上的制鞋师。

思考第一双鞋时,Jeff想要的是一双通勤的、日常的鞋,于是诞生出一双平底尖头鞋Aria,刚发出就卖爆了。2023年,VIVAIA第一次进线下、在日本高端百货伊势丹做快闪,第二周卖出1630双鞋、折合人民币100多万元,成倍创下伊势丹鞋服时尚类销售记录。

“当时我第一感觉就是,我们找到了一个新的路子。”刘新判断品牌已经准备好做线下渠道,果断在全球范围内开店。同年公司盈利。一年后,利润激增,线下销售额同比增长超过700%。现在,VIVAIA在全球60多个国家、拥有330万用户,2025年目标卖出超过20亿元女鞋。

回过头看,Jeff说VIVAIA是斯达领科运营过的品牌里最具潜力的一个。“如果你要做的事只是一个‘赛道’,那一切都是可变的、不可靠的。从最开始我们想做的就是一双好看、舒适又环保的鞋,专注在这上面,我们就会越做越快。”

刘新擅长投流,投到最后发现“所有营销方法里,产品的杠杆最大”。现在VIVAIA像苹果迭代手机一样迭代女鞋,按舒适问题划分工作组,希望被忽视的“舒适”能在未来成为行业普遍标准。

《晚点LatePost》访谈了斯达领科CEO刘新、VIVAIA创始人Jeff。他们极为互补,刘新擅长商业决策,Jeff长于品牌、产品。以下是对话:

“在鞋底1厘米的直径里挖到1000米”,像手机、运动鞋一样迭代

晚点:怎么把一双尖头鞋做得舒适?

Jeff:攻克尖头鞋的空间感,其实要看鞋底的宽度和肥度。我们有个术语叫立体空间置换,意思是缩小鞋底平面时,通过增加肥度(垂直空间)补偿横向挤压、达到同样的空间,类似建筑中的“层高换面积”。

肥度就像腰围,是拿个尺子把最宽的地方量出来。如果你的脚没有办法向左右延伸,那我们可以适当往上面扩撑,从2D到3D的三维肥度补偿。

晚点:问题可能在于多舒适才算舒适?你们的高跟鞋试图和运动鞋比吗?

Jeff:VIVAIA要做的是一双的舒适高跟鞋,而不是一双运动厚底高跟鞋。

我们要求鞋身空间感要足,鞋底要软弹。所以我们在编织技术上需要挑战常规思维、和核心供应商深度研发,精确到每一个鞋码要用多少针、纱线配比、克重和D数。还有分区域的软弹与结构结合。比如高跟鞋前掌要舒适回弹,后跟要提供稳定支撑。每个鞋码独立计算纱线针数、克重(如38码前掌需比37码多8针),实现分区域动态支撑。

其实美观是最简单的,平衡美观与功能很难。我们追求的是让用户能整天舒适穿着,而不是穿两分钟就想脱下来。从“忍受阈值”到“全天候适配”。

为了让女鞋舒适,VIVAIA必须在现有框架下做“深度创新”。

晚点:最难控制的是什么?

Jeff:材料本身的不稳定性,柔软度够就易塌陷,支撑性强就得坚硬,以及女鞋本来的形态就有很多框架。比如高跟鞋的底子,我配一个运动鞋面,就没人要了。它只能在固有形态里、非常有限的空间里做创新。

所以我常常说要在鞋底“1厘米的直径里挖到1000米”。

晚点:这种创新为什么不是经验更丰富的鞋履品牌先做出来?

Jeff:大多数品牌没有把舒适作为最重要的考量维度。

对我们来说,研发新产品要考虑的一点就是怎么解决具体问题,比如现在的底太重、怎么减重,怎么做到减重的情况下,耐磨和弯曲测试能通过。

所以我们说像做iPhone一样做鞋子,会刻意做迭代。

晚点:在女鞋行业似乎很少有人说迭代。

Jeff:对,很少见到持续迭代的,但在运动鞋或者电子产品,这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。我们把舒适抓起来,并且放在一个非常核心的位置,我觉得这才是正常的一件事。

晚点:有什么还没有攻克的难点、继续迭代的地方?

Jeff:Marina一直想要一双可水洗的高跟鞋;我的梦想是能做出适配所有人的、不磨脚的鞋子。世界上其实有一定比例的人,因为脚老化、没有肌肉,或者变形,买不到鞋子,只能穿拖鞋。所以我们也在制定计划,希望能逐步解决这一些问题。

把1000条业务线砍到1条

晚点:你们从一个小众赛道起步,怎么做到第一双鞋的销量就超预期?

Jeff:当时我看了很多品牌的评价,发现用户对平底鞋有很多没被满足的诉求。我觉得做个符合市场需求的鞋子,可以作为带我们滚下去的一颗种子。

了解鞋子的痛点,然后找到一个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能交付出的、最好的鞋子作为开始,雪球就开始滚动起来、就开始有销量。有销量就能找到更好的供应商,然后就能迭代,就能持续找到用户和更好的设计师。

晚点:时尚品牌都有想实现的场景和气质,你的鞋子是做给哪些人的?

Jeff:我们的品牌强调舒适、时尚和可持续,其实我们的用户就应该是这样的人。优雅、自在——因为舒适就是自在。可持续意味着她非常caring(有同情心)。

晚点:斯达领科创始团队以前是做投流的,也是最早一批做出海电商的人。为什么斯达领科没有变成另一家Shein?

刘新:最开始我们也尝试过做低价商品,但这种模式从原材料到设计、功能,门槛都不高,导致竞争非常激烈,不断有人进来和压价,最终就是大家都没利润。这其实是我们曾经犯过的一个关键错误,甚至延续到公司拿到几亿元融资之后。当时我有点心高气傲,团队规模迅速扩张,产品上线节奏飞快,但由于缺乏精细化管理,大批质量不过关的项目最终都是亏钱的。当时没能意识到,在一个已有强大玩家的领域,如果只是跟着进去,基本没有胜算。相反,真正应该寻找的是那些看起来很难、但还没有太多人进入的方向。

我们及时调整了思路,走上了与Shein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路。到2022年,我们只砍剩下一个还赚钱的项目——VIVAIA。当时我们意识到,与其拼价格、拼速度,不如在产品端投入人才,做深一个品牌。

晚点:你们做过卖货的生意,后来甚至运营过1000个独立站。什么时候意识到想做好一个品牌?

刘新:我觉得这是意识:我推广的东西是不是我自己也能看得上?斯达领科最原始的四个创始人主要技能是互联网推广,没有产品意识和能力。但是我们知道肯定是要做好产品的。

当时是2019年,我和Jeff都觉得中国供应链供给是全球最好的。我们也有人才和知识,无非就是定义清楚产品。那时候我常说我们中国人做一个世界级品牌,可能天时地利人和了,我们有机会尝试。

晚点:你们总是提世界级品牌。“世界级”意味着什么?

Jeff:我们现在回过头看,像耐克、苹果、星巴克这类品牌都是为整个行业带来好的改变的。我觉得一个品牌能被称为世界级,那它如果成功,行业里的人都会为它高兴。

晚点:刘新说要做“活得久”的品牌,会让公司死亡或者不健康的事都要避免。这会不会阻碍扩张的可能?

刘新:活得久、活得健康,是通过不断犯错、反思错误得到的。现在回过头来看,都是常识,但当时不觉得是错的,比如能力强、价值观不合的人不用,比如产品不做到极致不推出来等等。坑自己不亲自踩一下不觉得是坑,就像小孩子从小成长的过程,该他犯的错一个都少不了。

Jeff:我现在看来舍弃是一种选择,你留下来的那一条路让你的力量更大。看上去是舍弃了其他可能,其实是把你本来可以放在不同地方的资源集中了,留下的那条路就变大了。你其实也没有损失,只是做了一个选择。

晚点:这中间有非常焦虑的时候吗?

刘新:我们融资赶上新消费热潮,拿钱后潜意识觉得自己可以做得很大,就开始招人。上一年还是三四百人,第二年在高峰时期接近2000人。当时我以为自己账上还有10亿元现金,后来我们一个投资人提醒我:你再看看到底有多少钱?我才意识到我们被库存和低效项目拖累,已经烧掉了很多钱甚至出现亏损,按这个速度剩下的钱只能再维持10个月。

Jeff:在公司砍掉所有业务、只做VIVAIA的时候。那时候的焦虑是,做品牌可能没那么快,大家要有这个预期。不是说今天做10个款不行,明天就做100个款。它不是堆起来的,它的节奏不是大力就能出奇迹。

聚焦、找到第一波核心用户

晚点:为什么选择尖头平底鞋作为VIVAIA的第一双鞋?

Jeff:我当时想要一双通勤的、日常的鞋,希望用户穿上去很久都不用脱下来。

晚点:斯达领科有个阶段,只留下VIVAIA一个项目,一天销售额一两万美元,公司也只剩一百多人。后来怎么“起死回生”的?

刘新:全球只卖一两万美元很小,关键是还有半年不增长。那你拿着这么多钱,说不过去。

机缘巧合,Jeff回香港去见他上次创业的合伙人Tony,说老外做了一个卖枕真丝枕套的网站,一天能卖十几万(美元),这就几个不同颜色的真丝枕套。我说它的枕头卖得也不便宜,怎么就能卖十几万美金了?

我们就开始研究它怎么宣传和做营销的,发现它会说保护头发、对皮肤好,各种角度,针对不同消费者的痛点。我们的营销就是说我这个鞋舒适、好看、环保,但是对一个新品牌来说,这个点太大了。用户会想,跟我有什么关系?

后来我们找到第一波核心用户:对舒适有高度要求的客户,比如有些客户需要长期站立或者走路,有些客户脚宽,买不到好看又舒适的鞋子。

我们是重新学marketing(市场营销),加班加点。过了一周不到,日销量就从一两万美金变成十几万美金。

晚点:怎么考虑进线下?怎么选择打日本这么卷的消费市场?

刘新:日本市场确实非常难进。他们供给充足、本土品牌强、消费者对产品和服务细节(包括网站日文是否地道)的要求极高,甚至超过欧美。所以它是门槛很高的市场。

我们打开日本市场是很机缘巧合的。我有一位认识十几年的中国好朋友,在日本读大学然后创业,做数据分析SaaS公司。他很认同陪伴中国企业全球化的愿景,想做类似当年电通伴随索尼、松下出海一样的事情。他看到我们的鞋子后就说:“你不用管,我来想办法。”于是开始帮我们在日本线上线下推广。

他后来引荐瑞穗银行前集团常务董事、中国区董事长花井先生,现在也是我们公司的顾问。花井先生也希望能做成中日友好往来的样本。我们给他看了我们的产品,他推荐我们进伊势丹。2022年VIVAIA第一次进入日本高端百货伊势丹做快闪,首次出店就收获了非常好的成绩。于是伊势丹继续向VIVAIA伸出橄榄枝,在2023年5月的快闪店,VIVAIA在一周时间卖出1630双鞋、折合人民币100多万元,这样的成绩足以令其他鞋服品牌侧目。

晚点:所以是什么打动了他?

刘新:面对巨型集团,我们那时候只是蚂蚁或者芝麻粒儿。我们当时就聊想干什么事儿。他也是看价值观、看人的本质。你是不是愿意先付出、愿意利他的人,然后你的愿景怎么样。

晚点:明年VIVAIA会在涩谷开旗舰店,据说是在一家追求“体验”而非“卖场”的商场。是怎么进这家商场的?

刘新:这是我们日本第一家旗舰店,选在丸井集团的旗舰物业“涩谷丸井”里,离涩谷站步行三分钟,旁边就是忠犬八公的十字路口,是全世界人流量最大的街口之一。整栋楼本身也是一个可持续建筑,是日本第一个大规模采用耐火木结构的商业体,由设计苹果总部的建筑事务所操刀的。

当时他们邀请我们,我们都震惊了。他们前期花了很长时间评估:长期业绩、是否有通过数据和洞察打磨和迭代产品的能力、是否有构建长期用户关系的耐心。

丸井社长青野先生当时跟我们说:“我希望你们能成为鞋子界的Apple。”他认为我们有能力用产品、服务和空间,把品牌的哲学表达出来。

晚点:商场想做体验,它对销售额的要求是不是要降低?

Jeff:其实不是。比如在苹果之前,没有商店像它一样卖手机。有些店它只有一层,但层高很高。桌子是根据人使用产品的高度设置的,没有人打扰你试用手机电脑,有geniusbar(天才吧)的工作人员帮你解决各种问题,还有一个工作坊定期做一些讲座。但最终成就是全球最高的footagesales(坪效)。

为什么呢?其实它想的不是要怎么去挤footagesales,想的是怎么推一个空间,让你最舒服地体验产品。然后你站在那儿,不用排队就能结帐了。当你真的回归到人和体验上,你反而会卖得最多。

所以我最近也在想,如果是苹果去卖鞋,它会怎么去思考?它肯定是功能和美结合的空间,因为我们的鞋子是这样的。材料也要选择最合适的环保材料。从产品到空间,到人、到服务、到细节,应该都是一致的。每个细节都包含你的品牌理念,我觉得可能这样才对。

成熟行业的初创公司,持续创造吸引人的环境

晚点:刘新反复强调管理中的“信任”,你们付出过什么代价,才这么强调信任?

刘新:一个人对别人产生信任,最基本的考虑就是对方能带来比你自己行动更多的利益。落到老板身上就看两点:第一,他指的方向对不对;第二,他有没有只顾自己、不考虑你的利益。关键是在经历事情时,他的交付有没有一次次超出你的预期。屡次超出预期,自然信任。

晚点:每次都要超预期地交付,听上去是一件很让人紧绷的事情。

刘新:如果真的是你的热情所在,在其他人看来根本做不到的事情,你不会累,你会很轻松。

晚点:团队有奢侈品牌、行业国际知名公司挖过来的人,怎么说服他们加入一家中国的创业公司?

Jeff:当你持续在自己的领域里非常认真地深耕,你会发现缺什么都能找到比你更优秀的人来补。前提是:在这些人还没出现时,你要持续努力去创造能吸引他们的环境。

当初我们没有条件,这很现实。比如Marina加入时,我们订单才几万双,和她之前经手的千万双级别比简直微不足道。那时我们基础几乎为零,很不专业,但非常坚持在做。结果证明了增速确实快,她也看到了潜力。

关键不是等所有东西都完备了才开始。而是当什么都没有的时候,你的那份坚持会被看见。然后,你会遇到真正认同这件事的人,愿意为这个而来。

VIVAIA希望设计师认可“兼具舒适与美观”的愿景。

晚点:VIVAIA已经走过哪些节点?下一步是什么?

Jeff:我觉得目前为止按生意划分,第一阶段是存活,过两年左右盈利。第二阶段是打造全球基本盘,卖到60多个国家(goglobal)。到第四年、最近一年,我觉得是本土化(golocal),对核心国家投入。其实卖到60多个国家是很快的一件事,但真正要扎根、有壁垒,那就要golocal,去到不同的渠道。

以日本为例,日本是我们最早推进本地化运营的市场。我们已经搭建了完整的本地内容、客户服务和社区运营体系,线下渠道也通过快闪店与长期店的组合迅速打开市场。2024年,日本市场的销售同比增长超过90%,远高于公司整体50%的增长水平,成为“golocal”策略下最早释放增长势能的地区。这个例子让我们更坚定了“做深比做快更重要”的判断,也为我们更多核心市场本地化运营提供了验证路径与复制模型。

晚点:版图很大,你们会为此提前铺垫什么?会需要像阿迪达斯一样,在每个关键国家市场重新设立一个研发中心或者供应链中心吗?

Jeff:我觉得看节奏。阿迪达斯的优势在于有当地的运营商,针对当地市场建立了非常深入的渠道,实现了线上线下结合,和真正本地化的branding。

我们现在主要还是全球化的投放,未来会非常细化地打磨本地化投放。其实这个很难。我在美国生活六年,我都不认为我非常了解美国。真正要golocal,成为本地的一部分,其实要花很长时间。这个是我觉得VIVAIA未来5到10年要沉下心来打造的一个基石。

晚点:创新者要面对山寨和追随者的涌现。在国内供应链强大的背景下,怎么避免卷入价格战?

刘新:机缘巧合,我们更熟悉海外。海外和国内的打法不同,所以我们一直没有进国内。但当我们在海外做得更扎实、变成一个solid(稳固)的品牌时,例如现在的昂跑、Hoka进入中国时是一个成熟的状态,就不会陷入巷战。如果在品牌比较弱的时候就要面对价格战或追随者,那会消耗比较多的精力。

有一阵我老想进国内,我们一个合伙人说你别着急,代购很火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进来了。

晚点:长期来看,你希望VIVAIA达到一个怎样的状态?

Jeff:成为鞋子的必选项,“既时尚又舒适”成为一个norm(普遍标准)。所有品牌除了投入外观,也投入舒适。另外一个是希望更多的品牌去接受环保材质,环保材质能变成非常基础的材料。

晚点:创业以来,两位各自最大的变化是什么?

刘新:最大的变化是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,更知道自己是谁。以前我过度崇拜名牌大学、科技大佬,觉得人家都厉害,自己不行,过度不自信,踩了很多坑。后来接触多了就明白,把自己摆清楚最重要。

以前花大量时间无效社交,向外求,现在发现你强大了,资源自然会找人。我停掉了大部分社交,也不再过度解读。之前我只有工作没有生活,一身病,家里也顾不上,效率反而低。

现在更关注自己,你自己先开心、陪家人、思考核心问题的状态更好、更高效。我也认清自己擅长的事情只有一两项,公司那么多事,我只要做好那一两项,其他都放给更擅长的人去做。

Jeff:可能一开始只能看到今天卖得好不好,但当你在一个领域持续越久,慢慢你就能看到这个东西明天卖得好不好,看到下个月、三个月的东西,现在我可能后年的东西都在开发了。

思考越来越底层。比如说我虽然把东西做出来了,其实还是不够的。真正要构建壁垒,要让研发人才有足够多的时间钻研。所以要想在适合的阶段怎么去推进团队变革。

在VIVAIA创业几年之后才发现,它不是一个纯粹商业的东西,是一件值得花很多时间进去的事。之前会想很多东西,现在我们看东西反而越来越简单。